阳春的背面和“一碗”初恋

   初恋是什么？娇嫩欲滴又含羞待放的花苞？甘甜之中又带着一丝青涩味道的果实？一场勇敢的冒险或是一次放纵的尝试？也许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答案，但相信这些答案应该都是很不平凡的，因为我记忆中的初恋也是不平凡的，那是一个痛彻心扉的教训和一只破碎的碗。
    男孩叫杨春，是真实的名字，我已经想不起来这个大男孩的样子了，只有这个名字和一段回忆还不疼不痒的铭记于心。
    杨春是我的前桌，他并不矮，至少比我高出不少，所以其实上课时总是挡住我看黑板，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现在怎么都想不起他的样子了，但我对他的背影的记忆还很清晰。语文课里一篇很感人的课文《一碗阳春面》让杨春获得了一个“阳春面”的外号，他也不反驳，好像很喜欢这个外号一样。他每天还是很阳光的跟大家开着玩笑。而当时静若处子的我就很羡慕他这种阳光的感觉，经常会傻愣愣的看着他跟别人打闹的样子，我很喜欢《一碗阳春面》那篇课文，所以当时我告诉自己爱屋是会及乌的，所以才对他有了一些特别的注意，并不能说明什么，至少不到需要跟对我管教甚是严格的父母汇报的程度。
    暑假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已经高中，父母对我的独立能力有了一点信任和刻意锻炼的意思，我破天荒的得到了父母的批准放假后跟同学去郊游的机会。虽然只是早出晚归的郊游，虽然还必须答应父母不能破坏从小到大制定的太阳落山之前必须到家的规矩，虽然临行之前被父母特意叮嘱，不可以跟同学开有失风雅的玩笑，更不可以与异性有过分的肢体接触等等等等。但对于一个从早到晚除了上课时间以外必须有成年人跟随的、每次从放假第一天到最后一天都被安排满满课程的我来讲，这种自由就有如同上天赐下的恩惠一样。
    我现在已经忘记了当时内心是否有欣喜的感觉了，想必即使有欣喜应该也不会太强烈，因为从小到大父母已经把我教育成一个习惯了严以律己喜怒不形于色，时时刻刻都能控制自己保持心如止水的优雅女人，是的，现在想想还是高中生的我，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女人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就在郊游那天，我却及其罕见的又有了一次当“小女生”的感觉，记得当时好像是一个下坡的路段的砂石路不知什么原因被破坏了，阳春面和另外两个男生复杂帮助其他人通过。而我也忘了当时是轮到我时碰巧是阳春面还是我故意等到阳春面来帮我的了，不过那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拉着我的手时，我知道自己脸红了，而且肯定红得很厉害，因为我记得阳春面当时还笑着问我是不是没拉过男孩子手，可惜我已经忘了他的笑是什么样了。但我想那笑容肯定很好看，如同和煦的阳光泼洒在我脸上，又像汩汩清泉荡漾在了我的心里，肯定是那样的，因为那一刻我终于确定我对他动心了。
    我没有拉着他的手不放，我也没有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该后悔的。但那时的我是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的，经过了难走的路段，我就匆忙的抽回了手，我想起父母告诉我不能与异性过分的肢体接触。也许现在的我会告诉自己牵个手，礼节性的拥抱一下，那并不是过分的肢体接触，但当时的我真的是太听话了，简直听话得过分了，甚至隐隐觉得是自己做了错事，想着那种路自己其实可以自己走的。
    一个正在对一个男孩心动的女生，一边心动一边忏悔着一次不必要的牵手。可悲么？就连心动的感觉都不敢放肆的去体会。
    男女之情，呵。我记得在我小学时，邻家一个很小的男孩子，被几个稍大一点的女孩子在楼道里脱掉了裤子，很小的男孩，都不会懂得硬是怎么回事的那种小，本来什么都不会发生，就是几个懵懂的孩子处于对于未知的好奇做出来的傻事而已。但当时却在小区里闹得沸沸扬扬的。而更懵懂的我，也在刚刚知道男女区别的年级，接受了父母一轮地狱般的生理卫生教育。现在的父母都已经很开放了，对孩子这方面，多半是科普和安全上的教育为主。而当时我的父母，嘴里不带一个脏字的把男女之事描述得如同它是天下最下流的最邪恶的一般。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异性不能碰，也不能让异性碰，而且觉得这是天下最见不得人的恶心事情。    
    而我居然因为一次牵手就动了心，想想真心疼自己当时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只记得后来阳春面对我各种照顾的举动比如替我东西什么的都被我拒绝了。想想那岁数的小女生，有几个跟男孩子出去玩什么都自己的呢。晚上回到市里，其他人还要去参加后面的聚会，继续迎接假期的愉悦，而我因为有规矩黑天前必须到家，只能婉言拒绝了后面的活动。独自一人离群而去，走到拐角时我终于舍不得的回头看去，夕阳照在一个公园门口同学们热情洋溢的脸上，我又看到了阳春面那一抹笑容。夕阳下公园挺美的，但每到这个时间，我心里只能想着回家。
    回来之后，我特别想把那一天的感受和发生的事情写一篇日记，甚至我想要把阳春面那一刻的笑容也写到日记本里，如果那样，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只对初次心动那天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一个笑容都记不住。但我当时并没有不会被父母监视到的日记本。我那时候就想，将来我有了孩子，一定不翻他的日记本。一定不会！     
    暑假里我又开始被父母安排着上各种艺术、体育、文化课的补习班，参加各种各样的大小宴会，跟每个假期一样每天都很充实的提升着自己的能力和那所谓的虚无缥缈的气质。但那个假期，我很确定的知道我想他，因为那时候我的日记本里除了那些模式化教条般的段落里，藏着一句只有我自己能看懂的话：“想吃一碗阳春面，想看那一抹落日余晖。”
    每次开学都是会让我感到喜悦的，这跟大部分同学都不一样，因为相对于假期的安排，开学之后的生活就像度假一样。而那一次开学让我尤为喜悦，但也只是内心的喜悦而已。我的喜悦是不能完全写在脸上的，于是我就很羡慕阳春面的笑，那是一种爽朗切透彻的笑，是一种肆无忌惮的快乐的笑，那是一种和我的笑完全不一样的笑。
    我的笑是要固定露出8颗牙齿的，多了不行，少了也不行，小时候就没少因为这个挨打，到高中的时候，我都已经怀疑我就只会这一种笑法了。
    然而我和阳春面并没有任何的的进展，我能做到的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特别的人默默关注，没有所谓的爱，也不曾表达过喜欢。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发现他好像也把我当成一个特别的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喜欢我的男生不少，只不过都被我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张嘴固定露8颗牙的气质劝退了，如果说当你注视别人时，别人是会感觉的，那他对我的垂青就显得自然而然了，然而这种自然而然便是我那些年里最大的快乐了。
    他在课间跳学校墙出去给我买面包的身影，我至今还记得，只可惜，那依然是一个背影。
    每天放学，我可以跟他一起从教室走到校门口，而且在出校园之前要分开，这就是我和他做过最出格的事了。这就是我对“初恋”这个词的要求，够低了吧。
    然而，一只美丽的碎花瓷碗就那样轻易的砸碎了我的“初恋”。
    那是一次地方台春晚的选秀，我敬爱的父亲花了一些钱让我了一次参加舞蹈表演的机会，几个月的课我都坚持下来了。然而最后一次遴选，我忘了什么原因，最后失败了，好像是严重的肚子疼吧。对我满怀期待的父亲，气得独自一人驱车离开，我独自一人往家走的时候，碰到了阳春面。当时我好像突然失控，扑在他身上嚎啕痛哭。我记得他也应该第一次看见我失控的样子，表现出了注定孤独一生级别的不知所措。
    然后想通了回来接我的父亲，从车上气愤的跳下来，我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拦在暴躁的父亲身前，然而我都不知道父亲从哪里拿出来的一只瓷碗啪的一声砸在了阳春面的头上。
    那一刻时间好像停止了，碗的碎片飞在空中，夹杂着鲜红的血。我知道，我那卑微的“初恋”碎了。我记得我哭了，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敢了，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从那以后，我什么都不敢了。
    我被父亲想办法调了班级，从此以后，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乖乖女，像一个傀儡一样。
    而那一段“初恋”，就只剩下了那几个背影，和一只破碎的瓷碗。